2013-05-28

森山大道 "Bye bye photography"復刻……


森山大道在他《犬的記憶》裡曾說  "bye bye photography" 是他個人的挑釁。個人覺得亦是他的一次大破大立。


而在新出版的對話錄中,森山大道在他與三橋純的對話更說到:「那個時代『解體』這樣的辭彙被廣泛用在各個領域,我也多少受到這個影響。對我而言『解體』與其說是文字或思想上的問題,更是作為本能的、肉體性反應的反藝術、反表現的感覺。也因此,我心中髙漲者欲望,一股總之先將攝影解體的欲望,把我曾經擁有的全部拆解,最後到達了《攝影啊再見》那樣的表現方法……」《我的寫真全貌》

中譯本的「解體」其實應該譯爲「解構」較好(但不知原文),事實上,森山大道說的即是當時方興未艾的「解構主義」,而解構主義乃後結構主義的一環。

這可從1968年法國巴黎爆發大規模的學生運動「五月風暴」談起,後結構主義在文化領域延續了與此運動相似的衝撞權利的思想,後結構的代表人物譬如傅柯(羅蘭巴特後期亦屬後結構),其重要的理論即是認為文化結構中的「話語」(術語、評論、價值等等)與「權力」是不可分的,掌握了權力的人(團體)即掌握了話語,換言之,此理論認為我們生活中所知聞的,對藝術與文化、社會價值、知識等評斷,乃是由具有發話權的人物所引導,而這些被誤認為是不置可否的真理僅只是權力的表現,必須認識其中運作的機制,並加以破除此專斷統治。

在差不多的時間,森山大道及中平卓馬等人的《挑釁》時代(1967)的日本,學生運動此起彼落,六零年初有大規模的反安保運動,之後幾年仍有零星的學生運動,1967年反越戰運動爆發,接著1968年又有大規模的東京大學學生運動,《挑釁》多少也帶著與時代衝撞的運動性質,當時西方的後結構主義或許多少也影響了此小團體的理論的實踐之一(從中平、多木在1970合著的《先把正確的世界拋棄吧》的書名感覺出這樣的氛圍),隨著學生運動暫告一段落,1970《挑釁》解散,但森山大道個人的挑釁並未結束。在1972年森山大道出版了這本"bye bye photography"具有濃厚解構色彩的攝影集。

解構主義則可視為後結構在文化批評上的實踐,代表人物是德里達,主要是從文學、寫作理論對語言的結構進行解構,解構在意的是文本之間的差異而非可歸納的同一性(使人想到班雅明說的機械複製時代中的靈光),特別專注於文本中的空白與缺口處(有意無意未被言說的),要消解中心(邊緣解讀策略),要解放文本必有所指的觀念,還給寫作回歸其遊戲的無目的性(在遊戲中達到解構)。

周來祥的《西方美學主潮》一書中有對「解構」一詞淺顯易懂的描述:「"解構"源於海德格在《存在與時間》中所用的"destruktion"一詞,它的意思是分解、翻掘和揭示,以便使被消解的東西可以在被懷疑和超越中被把握。」「解構批評旨在抵制批評的籠統化和極權主義傾向。它旨在抵制它本身對作品的所謂完全把握,從而停滯不前的傾向……」

在森山大道出版 'bye bye photography'那時,解構主義在西方世界仍是剛興起不久的文化思潮,更何況對於亞洲來說,算是相當前衛的思想了吧,也難怪森山自訴該集在當時只有荒木經惟等一兩人表示讚許。

就個人來說,'bye bye photography'一書即是將解構主義其理論在攝影方面的實踐, 對攝影教條及其權力話語的反動與解構,這些教條包括:無瑕疵的成像、完美的曝光、精準的對焦、恰當的構圖、賞心悅目的畫面、非二線性散景丶低雜訊、明顯的主題與意義(或者具有社會功能)……等等族繁不及備載。

在此攝影集中讀者完全看不到前面列擧的普遍認為一張「好照片」的要素,取而代之是手震丶失焦、模糊、無主題、構圖雜亂、過曝或曝光不足、粗顆粒,看不出來在拍什麼等等所有被一般攝影人認為是缺點或失敗的東西。此處就是要對這樣的一個傳統的「正確性」意識做一挑戰,攝影所謂的標準,它亦是一種權力話語。讀者若想從本攝影集的照片中一張張讀出任何影像意義將是徒勞的,那是基於一種「凡文本必有所指」的成見,攝影可以單純的只是它本身,不帶任何指涉。即使從整體來把握,若說本攝影集帶有任何具體的意識,那便是攝影行動本身,對攝影的反思實踐,而這種反動並非如一般人想像的,解構乃企圖將一切藝術(或世界其他文本)終結。

事實上,恰好相反的,它是為了避免落入「正確性」的牢籠而停滯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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