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小說是採取全知者的視角來敘述(個人認為),正好可以與採取第三人稱有限視角的電影對照比較。可以辨識與體會電影如何利用留白製造出詩意,這詩意是比對劇情的懸念更深刻的東西。
小說中詳細的各角色的內心獨白與少數敘事者利用自由引言的敘事技巧而透露的評論,很完整的介紹了電影無法/沒有明說的角色背景與每個角色的觀點 。
只是偵訊那些段落個人覺得稍微有些突兀,無論在電影或小說個人感覺所使用的敘事時間相對整部電影所使用的敘事時間的比例似乎過長,造成在偵訊的這段過程讓人感覺佔了很長的故事時間,相較前面已進行的劇情來說這段稍長的偵訊就給人有些喧兵奪主的感覺。且這裡的鏡頭的角度與前面進行的稍微有些不同,這裡有些角色面對鏡頭陳述的片段,彷彿變成了主觀的視角(跟在角色背後的第一人稱視角),鏡頭不斷在偵訊的警察與被偵訊的信代、阿治等人的視角間切換,且鏡片突然變得很貼近,與之前的第三人稱有限視角有些不同。警察的角色是乎是被創造出來與其他角色辯證作者想要傳達的議題。
而在小說裡對每段偵訊中每位角色的想法的鉅細靡遺的交代反而覺得有點像是要給演員的腳本,這裡是個人覺得稍微突兀的地方。
不過,我還是喜歡這部電影。
(雖然,目前最愛的還是"nobody knows")
小說中也使用了一些倒敘(閃回)的敘事法來交代了角色們的過去,譬如信代是當酒家女時認識阿治(常客),而阿治則是在柏青哥店撞見初枝正在偷別人的彈珠而認識初枝,當時初枝被媳婦與兒子遺棄而獨居。這是採取客觀直敘的電影沒有完整說明的(電影僅能利用角色間的對話間接帶出一些)
。
又譬如小說中對於信代的小時的遭遇描述,
“「我也是不想生才生的!」
聽到女人這麼說,信代的雙腳彷彿生了根,無法離開原地。這句話她不知聽過多少次。信代的母親每次喝酒,就會拿幼小的信代出氣,說出這句話。”
小說讀者只要從這段敘述就可以理解為何信代會對由里產生感同身受的移情。但因為電影選擇不用倒敘的記錄手法,製造了觀眾的懸念、想像空間,這家庭每個人似乎都有不為人知的秘密或不想讓人知曉的過去。
在電影中沒有明說的還有,在阿治在工地做打掃工作的那一段,當阿治左顧右盼見無人的情況進入一個尚未完工的房間。這段在電影中初次觀看可能不好理解想要表達的東西(阿治是想偷東西還是做什麼壞事?),但在小說中因為描寫了阿治的心理 ,讀者就可以馬上知道原來阿治是在想像若是自己能和家人生活在這樣的大樓,他沈浸在想像的幸福中。
信代在洗衣廠工作時會把客人忘了留在衣物裡的值錢東西收為己有。她認為「錯是在忘了東西的人」這樣的扭曲的價值觀的初始設定在小說中明白的寫出,而在電影中並沒有露骨的說明。
“藍白色的路燈映照著兩人的身影,宛若在海底游泳的兩條魚。
海底既黑暗又冰冷,但兩條魚卻發出開心的聲音,不斷追逐,不斷逃跑。”
這段的第二句比較像是敘事者的評論,對他們所處的環境的隱喻。
信代手上的傷痕在小說中敘事者有說明是在洗衣店燙傷的。但在電影中這傷痕並無明示發生的原因(真是在洗衣店燙傷ㄋ
嗎?)而當由里在撫摸信代的傷痕時,小說裡信代認為「凜一定是在摸她自己的燙傷。她的傷還沒有癒合,仍舊在痛。」
這句心裡描述在電影中沒有用其他方式表現,這就是一種留白 。信代這樣的心理必需由觀眾去體會。
有一幕是祥太跟由里一起外出祥太隔著鐵絲網觀看球場中的跟他年齡相仿的少年們在分成兩隊在打棒球。這一景的修辭表現出祥太心中嚮往結交同齡朋友(上學)的渴望。
是枝裕和這樣的敘事修辭觀眾應該不陌生,在《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中也有一幕,阿明隔著球場鐵網觀看同齡少年正在比賽棒球(在《無》一劇中阿明被教練找進去補替當日缺席的球員,阿明得以享受短暫的快樂,暫時忘卻所有憂慮,那一段讓人動容,與接下來回家後發生的悲劇形成強烈的對比張力。
當山戶屋的老闆對祥太說「別讓你妹妹做那種事」時,祥太的價值觀第一次受到強烈的衝擊(開始質疑自己),這也是第一次祥太遇到自己所處的價值“舒適圈”之外的世界。
亞紀為何會住在初枝家,電影也沒有交代 ,從小說中略知是因為初枝去已故的先生家回程遇到亞紀,攀談後發現亞紀對自己家人不滿(她認為父母的愛都集中在妹妹沙也加)
電影也沒有交代信代與阿治的邂逅過程,小說中有用倒敘的手法說明。這些,關於這一家人(除了由里)如何聚在一起,在小說裡都有以倒敘的方式簡單的說明,在電影中則無。另外,只出現在小說中的心裡描述譬如,某次信代與初枝帶著祥太與由里出遊,信代心想「如果這個人是真正的母親就好了」(自己選的家庭成員親情會更緊密),這在電影中都靠演員的演技與眼神來詮釋。
在「全家」到海灘出遊的那一段,初枝獨自坐在塑膠墊上望著正在沙灘上玩耍的信代等人,低聲地以只有自己聽得到的音量說出的「多謝了」是這個故事的一個刺點,初枝感謝他們所做的一切,感謝選擇了自己做為一家人。
初枝去世的那個清晨,為了不讓他們這家人的秘密流出,他們決定將初枝埋藏在家裡的兒童房裡,這又讓我想起《無人知曉的夏日清晨》,一樣是夏日清晨,一樣是埋藏所愛的人。
後來信代拿著初枝的金融卡去領初枝的年金,讀者應可以回想到原來初枝在世時曾跟信代一起去提款機領錢時大聲唸出密碼的舉動,可能是故意唸給信代聽的(但是否如此我們不得而知,這是小說與電影都沒說的留白處)。
祥太曾問信代說,偷店裡的東西算不算壞事,他跟信代說阿治曾告訴自己「擺在店裡的東西還不屬於任何人」,信代說「只要沒害店家倒閉,應該就沒關係吧?」
在小說中敘事者明白描述祥太心裡並不同意信代的回答,但電影我們尚無法得知祥太內心的想法,一直要到某天阿治要祥太一起去柏青哥店的停車場去偷竊別人車裡的財物時祥太才真正顯露出罪惡感。祥太會顯出嫌惡的感覺也是因為想到自己被阿治救了一命的那段過去,他正是在某停車的車子裡,或許阿治那時其實也只是為了要偷東西打破車窗才看到自己?
在電影/小說中祥太最後一次與阿治去獄中探望信代時,信代將當初他和阿治發現祥太的地點與車子高訴了祥太,她告訴祥太可以去找自己的親生父母。這時的信代與阿治心裡都已清楚,自己並不足以做為稱職父母。但祥太如何想呢?當祥太在阿治的新公寓留宿一晚而隔天要離去時,在巴士上默默的看著阿治追著巴士越離越遠至終於消失於視線,最後喊出只有自己聽得到的「爸爸」,這也是這故事的另一刺點,表示祥太也認同了,自己選擇的親情更為緊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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