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正雄的《灶雞仔》

（個人使用的台語漢字與羅馬拼音乃依個人習慣，但盡量慢慢地能依照教育部公布的常用詞彙字典）

陳正雄的《灶鷄仔》這本小說讀khai3閣不止仔心適咧，這本小說嘛引阮想起細漢時的代誌，雖然是已經離足遠矣，毋閣小說的文字敢（kan）若一支著的蠟燭射出的光線，照位咱囥佇記池的厝角，強欲予烏暗孝孤入腹肚的彼寡物件，彼寡家俱、彼寡人佮彼寡代誌，一件一件，敢若拍殕仔光照著露水，隨粒仔，沓沓仔，攏又閣變清楚矣。

〈自首〉以第一人稱主角回想細漢時佮另外二个𨑨迌伴 :二齒仔佮灶雞仔，三个人湊陣耍時發生的一叢代誌，也是怹(人因)三个人的秘密。講到有一工佇稻草仔堆邊炰肚伯仔，無張持一陣風吹來煞去引著稻草燒燒khai3，一時喝走，三個屁窒囡仔走敢若飛咧，無偌久lo聽著拍火車的聲。主角覕佇昔看新聞才知好佳在無燒著人，毋閣公共的屎礜仔佮厝邊的豬稠煞予燒去矣。好笑的是庄仔內眾人十喙九尻川，佇臆倒底是有人擲薰頭抑是燒銀紙，閣有人講是阿共仔的陰謀，講到有影有隻。

另外〈大俠顧更仔〉是糖廠倩的顧更仔阿城仔的代誌，看著標題哉這個人的故事袂輸佇拍戲仝款，佇少年仔的眼中充滿傳奇佮，仙想就想袂到。講到顧更仔伊平常時攏恬恬無愛講話，嘛少e佮人交插，聽人講伊較早捌起痟過，不而過佇主角出世進前伊早lo3已經家己好矣。主角先講起幾件顧更仔的傳奇代，續落來才講著有一工看著顧更仔佮主角的老爸佇啉酒，才知怹兩个是朋友，然後作家才開始藉主角老爸的話交代顧更仔以前起瘠原來是因為二二八事件，佇彼暫仔有一工經過抗議現場去予兵仔掠去，過幾工放出來轉（返）厝時著戇神戆神，半暝閣會烏白亂咻，一直到顧更仔老母過身了後，顧更仔的病煞家己好矣，儂講是彼過身的老母保疪伊，轉來Ka7伊治好的。

佇遮我想欲停頓一下，點出一个值得注意的創作的祕訣，著是文章的“留白”，維持“有限視角”的敍述著會當製造留白的效果，或者利用寫作的技巧來製造“留白”。

有當仔文章無講出來的代誌，彼個留白的所在，才是迷人的所在。譬如這篇小說講到阿城仔的老母去四界走傱姑情，阿城才予放轉來，但是阿城是安怎轉來就起痟，又閣佇老母過身了後家己好啊？使人好玄，阿城仔敢會挑工假影的？當然，作家無講，這只是我烏白臆的，這著是有詩的料身的小說，會當予小說帶著“懸念”，使作品毋是干焦有一種閱讀的趣味。這篇小說閣有另外一个所在使人掛吊，著是尾聲的時，作家才講出其實阿城仔已經曲去，伊死佇一場火災，火災發生佇糖廠的活動中心，彼个活動中心當時當佇用來祭拜蔣介石的禮堂，警方一直查無失火的原因。

《灶雞仔》這本小說大部份的故事攏是以同一个主角“我”作第一人稱的插寫，雖然逐篇攏會使當作獨立的故事來看，毋閣每篇之間其實攏有關係，敢若(kánn-ná)是佇讀彼个佇小說內底稱呼家己作“我”的主角的一本回憶錄。即馬來講其中主角毋是“我”，是用第三人稱的角度來寫的三篇例外：〈輔--ê ê秘密〉、〈師生〉佮〈李貴ê戰爭〉。

〈李貴ê戰爭〉是欲說明按怎每擺庄內倩戲班來做戲時，李貴攏愛親像犯人仝款關佇厝內的原因。以遮做引線，帶出李貴這個人的故事。

這篇小說的技巧之一是利用“全知的外視角”去寫出故事內面無仝角色的內心的想法，另外一個特色，是利用“敘事時間”（文章的長度，也著是欲讀煞這段文章所需要開的時間）佮“故事時間”（事件經過的物理時間）的上大差別來控制小說的節奏。

上緊張的彼段李貴歹衝衝、氣怫怫爬去戲台頂拍秦檜，舞到動天覆地的劇情，阿貴身後毋管是欲共伊攬開的抑是欲摃伊的，除了過去予伊感覺㤉潲顧人怨的農會總幹事李進財佮四跤仔日本警察Yamata以外，仝庄的做穡人清水仔，閣有怹老爸蕃薯仔，随个替換登場，袂輸川劇的變面，嘛親像審美上講的“移情”，過去的冤仇人一時攏附身佇扮秦檜的丑角身軀頂。

雖然作家佇遮寫了李貴是按怎會這呢夯狂的一段過去，不而過因為台頂的衝突前後只是幾分鐘的時間耳耳，煞會當予讀者感覺只是目一下nih(目聶)耳耳。

另外兩篇嘛以第三人稱去寫的〈輔--ê ê秘密〉佮〈師生〉，分別講一個號作陳文平的人在兵營作輔導長時，佮做兵前後佇做老師時發生的代誌。佮頭前寫李貴的方式無仝，遮是以“選擇性的全知視角”去寫，敘事者嚴格限制家己干那會使進入陳文平一人的內心，製造出無確定的故事世界。

其中〈輔--ê ê秘密〉的故事較直線，用了誠濟的“自由間接引言”（就是將角色講的話的引號“「」”提掉，換作敘事者家己去代替講出這段原本想欲講的意思），按爾寫，著予文章帶著“雙聲”的效果，抑著是講，有當時敘事者會無意中，抑是挑工，佇轉達角色的話時插濫了家己的議論佮價值觀入去，製造出小說的社會意義。這篇著是一個例，藉著角色佮敍事者的話來湊陣重現、批評一寡軍中的現象佮風氣。

轉來繼續講，〈師生〉這篇的寫法著較迤斡(î-uat)。是一場人倫悲劇，無疑來發生的悲劇雖然定定看會著，但是這篇小說毋但是悲劇，伊是離經的悲劇，抑著是存在主義所講的“荒謬” ，這種荒謬一旦發生著注定會綴你一世人（我傷愛提一個範例來說明，著好比是予福島核災所永遠改變著的生活，會當講是一世人已經無法度翻身矣）。

故事內底陳文平一直佇骨力幫助佇咧社會底層的伊的學生，尤其是學校後段連校長也棄嫌、放棄的牛頭班學生家榮，佮厝內有一个愛跋筊閣會對伊烏白來的老爸的淑娟。

但是命運來創治，離開教册的學校幾年了後，這三個人閣相拄矣，為著淑娟去刣人予掠去關的家榮寫批來拜託陳文平湊揣失蹤去的淑娟。當咧問無淑娟的下落的時，煞予陳文平意外去拄著，毋閣是佇陳文平一擺無在心佇旅舍的逞性時。啊，伊永遠傷害著伊上關心的這二个學生矣（我臆當陳文平發現彼个查某是淑娟時伊應該是墜落地獄矣）。就按呢，佇故事發展到挐氅氅(lû-tsháng-tsháng)袂收煞的時作家雄雄停筆，佇遮造成了上大的張力佮懸念。

這本小說有兩篇是描寫發生在彼个“我”的身上，佮民俗、鬼神信仰有關的代誌，帶著淡薄仔神秘、玄疑的氣氛（正確講〈接跤仔〉是發生佇主角老爸的譀古代）。

佇遮我想欲特別介紹〈命〉，這篇有收錄佇頂擺我介紹過的呂美親編的彼本《台語現代小說選》。

〈命〉一起頭寫的時間是現代，主角“我”接着阿母的電話講主角的三姑仔無細膩去跋倒，欲叫主角載伊去看三姑仔。

以欲去三姑怹兜做引線，作家使用“倒敍”的手法予主角回想起細漢國校五年仔、七月時有一擺嘛是欲去三姑遐，在路中拄著足久無見的同學阿明佮續落來發生的代誌。

佇遮“我”繼續咱進入去閣再深一層(tsàn)的倒敍。

“我”講著以前佇學校佮阿明湊陣迌的日子，順續交代阿明的老爸金斗仔的故事，著按呢故事一層一層，敢若水泱以主角佮阿明為中心湠開，一個閣一個角色登場，故事一直到三年仔時阿明去予老師搧喙䫌到流鼻血，嚴重到定定請假，後來升四年時囉無來上課矣，嘛搬厝毋哉搬去叨位。

故事到遮算是交待了“因”，便閣轉來位後來去拄著阿明的彼當時，續落來著是“我”佇廟仔附近去乎魔神仔牽去、去予煞著，厝內人四界求神問桌頭，閣揣人來收驚才醒起來，仝時，“我”無意中聽著母仔佮阿嬤佇講話，原來我拄著的阿明其實佇伊四年仔時就破病無好去矣。

這篇小說繼續用“我”位褲橐袋仔內jim 出來的，彼隻阿明送我的蟋蟀仔，來表現拄著阿明這叢代誌毋是我佇講白賊，來加強故事的可信佮玄疑。

續落來，閣講到後來我毋死心有一擺閣招灶雞仔去揣當時廟仔邊拄著阿明時，阿明我去的彼間柴枋仔厝，毋閣按怎揣攏揣無。這段描寫閣一擺加強了彼个阿明已經是魔神仔的可能。

故事上後尾，“我”講著自彼擺了後阿明就毋捌閣出現過，這個結尾藏有誠深的情緒，敢若是欲講彼擺煞著的代誌是阿明來共好朋友告別。這個个淡薄仔悲傷的情緒會留佇讀者的心中，久久袂散。是真媠的收煞。

即馬換來討論陳正雄前輩佇這本小說的用字，伊用了袂少的ABB（形容詞+譬況詞）佮AAA（高級形容詞，參考楊秀芳的講法）的形容構詞，這是台語的特色之一，對一種事物的形容往往根據小可程度的差別會當分作幾偌種描寫，論真講起來，台語詞彙真正是豐富，只是現代人概成愈來愈少使用在生活中。可惜這本小說用的白話字無含註釋，我的學識無夠，內底有的字我家己嘛是毋捌看過，讀起來有較困難淡薄仔，基本上會當講這本小說設定的“理想讀者”是恰陳正雄作家前輩仝台語修養的人，若是欲予一般大衆來讀，有注釋會加較適合佮方便。

我查了字典了後總算是讀完矣，毋閣抑賰有幾个詞臆無： 凸 luî-luî (可能是癗癗)、

惡 giâ giâ (可能佮 “刺 giâ giâ”仝款的譬況詞“夯夯”)、pí -tah(?)、mê mê mê(?)、phet phet phen(?)、li-liù(?) 。

另外閣有一寡可能攏是位日本話來的外來語我毋捌：haikata 、hibali、haiiah、Khatsla、Khuhma。